冯河

子夜四时歌(其二)

细节架空,无视bug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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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二·琉璃花

 

皇家珍宝琉璃花失窃了!

大理寺卿岑凌闻讯后即刻奉召赶往皇宫。骏马载着他在微沉的夜色中飞奔,岑凌不禁微感恍惚:方才在伯伦楼独酌,耳边听到的还是酒客们对皇帝加封宠臣为异姓王的讨论,这转瞬之间,一件更为奇异的事件已经发生。

岑凌纵马赶到大明宫,出示腰牌后匆匆进殿。宫里灯火辉煌,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,阶前分列着内相、知制诰和太仆寺卿等一干重臣,宝座旁还站立着一个年轻男子,外表极为出众,在明晃晃的火烛之下更显得龙姿凤致,几有天家气派。

这就是新近册封的景郡王吴亦凡了。岑凌不由想到伯伦楼里的飞短流长——

“诶,听说了吗,亦凡公子被皇上封为郡王了!本朝第一个异姓王!”

“早先他刚一入宫不就讨皇帝的欢心吗,听说他标致得紧,估计这么得宠也是因为……嘿嘿……”

“你懂个屁,不管他长成什么样皇上也照样宠,谁让他……速速附耳过来,谁让他是皇家遗珠,血浓于水呢!”

岑凌偷眼看着阶上的吴亦凡,他穿着一身很华贵的湖蓝色锦袍,眼帘垂下,看起来波澜不惊,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民间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流言蜚语。

“岑爱卿,”皇帝开口唤他,“下朝后召你入宫,实因今早温皇后的琉璃花簪被窃,事急从权。亦凡,你把那簪子给岑爱卿看。”

吴亦凡捧着铜盘走下台阶,来至岑凌面前。盘中是一支精致玲珑的发簪,簪头格外细巧,用琉璃制成兰花形状,花蕊处镶着一颗淡粉色的珍珠,整支簪子流光溢彩,栩栩如生。

“圣上,这……?”岑凌有些糊涂了,这琉璃花分明好端端地藏于宫中。

“爱卿,这正是蹊跷之处。琉璃花本有一对,一镶珍珠一镶宝石,这次失窃的是镶宝石的那支。”

“窃贼只取其一,又是为何?”岑凌细想之下,整件事都透着古怪。

“召岑爱卿来,原是为此!这贼人身手好得出奇,盗走宝石琉璃花后被大内侍卫追捕,尚有闲暇立在飞檐上对月查看发簪,不知为何说了句‘麻烦,是另一支!’想来他真正的目标是盘中这个镶珍珠的琉璃花,应该很快就会再度出手。”

岑凌明白了。既然琉璃花依然在宫中,贼人必会再次潜入。他禀告过皇帝,回大理寺调了些人手在禁宫周边部署,然后亲自守在大明宫左近,等候这个胆大包天的窃贼。

 

月上中天,禁宫内寂静无声。岑凌在宫殿后方巡查回来,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,紧接着就是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和杂乱的脚步声。

来了!

他精神一震,快步向大明宫跑去。

巨大的宫闱轮廓中,一个人影飞速冲出,身法确乎极为灵动,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甩掉了身后的一众追兵,左右腾挪间跳上了高耸的宫墙,回头看了狼狈而倒的侍卫们一眼,轻巧跃下。

擅闯皇宫,戏弄禁卫,简直是没有王法了!

岑凌心头火起,脚步加快,飞过侍卫们的头顶,跟着窃贼一跃而出。

今夜正是七月十五,朱雀街上灯火通明,百姓们纷纷戴上鬼怪面具,手捧燃灯,尽情欢游。窃贼嬉笑一声,钻入人群,瞬间没了踪影。

岑凌急忙拨开摩肩接踵的百姓,在人从中来回寻觅。他在追踪中依稀看到窃贼身材高挑,穿着朱红色的轻衫,长发在脑后束起而未结发髻,脸上戴了个鬼怪面具,似乎相当年轻。

可是人来人往,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面具,叫他如何找起?

岑凌突然感到有一束目光盯着自己,他猛然回头,发现那窃贼正在街角的灯火阑珊处抱臂而立,半张面具遮住上半脸,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。

他情急之下脚下一点,旱地拔葱似的跃起,踩着游人的肩膀直冲那窃贼奔去,窃贼赞许地拍了拍巴掌,一转身又钻入人烟稀少的小巷中。

两人一前一后急奔,从朱雀大街追到未央湖边,那窃贼脚步加快,飞身跃上湖畔的六合塔,身影一闪就隐入塔中央的内室。

岑凌内功深湛,脚力快且耐久,没想到这窃贼虽然步法走轻灵一路,倒是能在自己一路追袭之下始终不落下风。岑凌心里暗暗纳罕,也跟着飞入塔身,却是比窃贼进入的内室高了几层,站在飞檐上瓮中捉鳖。

那窃贼果然被岑凌扑了个正着,他一惊之下身影闪动,避开了岑凌的擒拿手,跃上另一处飞檐,手掌一翻,冲着岑凌掷出什么,嘴上说着:“照镖!”

岑凌急忙侧身躲过,谁知身周空无一物,是那窃贼在诈他。窃贼嘿然一笑,手臂再次挥出,低语一句“照镖!”岑凌长了个心眼,注视着他的手掌,依然是虚招。

岑凌被他逗笑了,“小贼,你这是哪家路数?气镖吗?”

窃贼不置可否,第三次挥动手臂,直冲岑凌的面门而来,没想到这次不是虚招,岑凌瞬间感到眼前金光闪烁,情急之下踢起塔顶的瓦片阻挡。

窃贼又说一声“照镖!”随之而来的是瓦片崩裂的声音,岑凌回过神来,他已跃上数层,一扭身钻入了塔顶。

岑凌追上塔顶,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。顶层的内室空空荡荡,墙壁上却绘着美轮美奂的佛像。那窃贼点燃蜡烛,从怀里掏出琉璃花,在花蕊上一扭,淡粉色的珍珠即刻脱落。

岑凌大吃一惊,喝道:“你这是作甚!”窃贼恍若不闻,拾起珍珠轻轻置于内室中央的壁画之上,随即虔诚下拜。

岑凌这才看清壁画上的内容。眼前是一幅真人大小的观音立像,宝相庄严,低眉慈目,却比寻常的菩萨更多了几分美艳。观音眉间嵌着窃贼刚放置上去的珍珠,看起来却极为妥帖,细查之下珍珠和壁画本身的圆形凹陷处严丝合缝,仿佛珠子本来就是菩萨额头上的白毫相光。

那窃贼叩拜完毕,起身拾起没了珍珠的琉璃花,连同怀里另一支镶宝石的琉璃花一起掷向岑凌。“拿回去交差罢!”

岑凌接过发簪,向窃贼厉声喝道:“盗窃皇家珍宝,还要拿你治罪!”

窃贼轻蔑一笑:“盗窃?我这是物归原主。”

岑凌依稀听说这座塔是皇帝为纪念某位名动天下的才女而建,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,电光火石间捉住窃贼肩膀,谁知这狡猾的小贼身子滑如游鱼,又一次从他眼皮底下逃脱。岑凌不会再着第二次道,他迅速伸腿把窃贼绊倒,俯身把他压在地上。

那窃贼一惊之下也是应变奇速,伸出腿来在岑凌身上一勾,翻身压住岑凌,得意一笑。谁知腾挪之间已出塔顶,两人扭作一团,顺着倾斜的屋檐滚下去。

岑凌在翻滚中伸手抓住瓦片堪堪停住下滑,那窃贼却直顺着边沿滚下去,岑凌心里发紧,往前一扑,抓住了窃贼的手——他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,面具下的黑眼睛露出几丝惶恐的神色,红润的嘴巴微张,喘息急促。

岑凌突然心软了,这小贼看起来还是个孩子。他板着面孔手上使劲,把那窃贼拉上塔,正打算教训几句,谁知耳边一声剑器出鞘的龙吟,那窃贼翻身跃起,手中青光闪动,对他微微一笑:“早就听说大理寺岑卿剑法无双,请赐教!”话音未落,剑尖即向岑凌刺来。

岑凌取出腰间白虹剑,伸手一格便挡住了窃贼的攻势,腕上使力,两人瞬间斗在一处,月光下剑风呼啸,寒光流转。

那窃贼的剑法和身法一路,出招极快,剑尖点戳之间如同流星。岑凌出剑却稳而慢,他运起太极心法,长剑在身周划出大大小小的圆,粘得窃贼的剑刃无法近身,只能在外围如疾风骤雨似的猛攻。

“小贼,你的剑虽快,劲力却还不够!”岑凌看他露出焦急的神情,笑着出声指点。

那窃贼眼珠一转,边和岑凌缠斗边步步后退,突然间向后倾倒,岑凌意料不及,失去重心向前栽去,落在下一层塔檐上,那窃贼却是双脚勾着上一层檐尖,身子倒挂下来向他刺出一剑。

岑凌横剑当胸抵住青芒,两人陷入僵持。静默之间,岑凌突然觉得自己和这窃贼离得太近,两人呼吸相闻,他身上飘出淡淡的檀香味,让自己心里一慌,瞬间长剑歪斜。两人相互抵挡着的对抗之力被打破,那窃贼也失去平衡,整个身子摔下来,正倒在岑凌身上。

岑凌躺在地上,仰视着窃贼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巴,突然脸上发热。窃贼注视着他,呼吸轻柔地拂在他脸上,“岑卿的白虹剑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随即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,飞身跃下高塔。

然而实在不巧,这小贼本想炫技,没想到正正落在未央湖里,扬起一片水花。

岑凌笑出声来,赶紧跳下塔,跑到湖边向湿淋淋的窃贼伸出手,“你看,这就是偷东西的惩罚!”

窃贼状似感激地握住他的手,突然猛地使力,把岑凌甩到湖中,还伸脚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。等岑凌终于哭笑不得地爬上岸,他早已跃上树梢,在几个起落间跑远了,风中只传来他隐隐约约的轻快笑声。

 

第二天朝会之后,岑凌把两支失而复得的琉璃花献给皇帝。

“吾皇圣明,窃贼不战而退,自行归还珍宝。只是那珍珠在混乱中遗落,请圣上治罪。”

皇帝捻须而笑:“无妨,比起那枚珠子,反倒是花瓣的琉璃更难得些!岑卿辛苦了,听你的嗓音,似乎受了风寒?”

岑凌低下头去。昨天被那小贼踹到水里,后来还吹了风,今早嗓子立刻哑了。他正想解释几句,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。

皇帝扭头看着身边的年轻郡王,语气里又是疼爱又是埋怨:“亦凡今儿怎么也病了,没休息好?”

吴亦凡躬身一揖,“谢皇上关心,不碍事的。”说着侧头看向岑凌,美目流转,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。

岑凌突然间如遭雷击,昨天的种种情景突然在脑海中串联起来,不由得呆愣在原地。

“岑爱卿,有什么事吗?”皇帝问他。

“不……启禀圣上,一切如常。”岑凌把头埋得低低的,对皇帝答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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